戈壁,戈壁,戈壁。在漫向天际线的戈壁尽头,昆仑山一直沉默而执拗地注视着我们。它以静制动,以无声胜有声,用气场无处不在地笼罩着我们。喧闹的车内忽然沉默了,大家都默默地望着昆仑,感受着他那万古永存却又缄口如瓶的宏大气场。在就要告别天边的昆仑,进入新疆天山廊道的一刻,我必须回首说说这座伟岸至极的圣山。
车窗外闪出了雅丹地貌,西部的风以百年、千年为时间单位,将这里的岩石和土坡塑造成一幅幅雕塑,有横刀立马的孤胆英雄,有千军万马的战争全景,呼啸而过的马队,孤独的牧羊人和他的羊群。一切都有了生命有了生气。西部告诉我们的是,整个世界,整个宇宙,无处不有呼吸和心跳。
这比我去年冬天去柴达木看到的高原,鲜活多了。那次冒着零下30度严寒和3000米海拔西行,就是想感受一下冬的昆仑,冬的高原,顺便参加“大昆仑文化高峰论坛”,交流一下研究成果。会上,原中国作协书记处书记,青海省委常委吉狄马加给我发了一个“大昆仑文化研究杰出成就奖”,令我很是惭愧。那主要是因为20多年来对西部文化的研究,催动我老而不懈怠吧。
关于昆仑山的界域,人文地理学界有争论,越趋精确争论越凶。我从文化坐标上只想对这个山取一个模糊的说法。这座山恐怕是中国最高最大的山,平均海拔5、6千米,山表面积50多万平方公里,三个多陕西还不及它。昆仑山一把将青海、四川、新疆和西藏揽进自己的怀抱。
我心目中的昆仑山,大致可以用六个词来表述,就是:山之根,河之源,族之祖,神之脉,玉之乡,歌之海。
山之根,昆仑山是“万山之祖”。中国山系的主干山系,由它生发出来的支脉和余脉遍布西部大地。从山系角度看,祁连山、巴颜喀拉山,甚至一直到秦岭,都可以收入囊中。河之源,昆仑被称为龙脉之源。在这无数的雪山中,流出了世上最纯净的水,形成了长江、黄河,浩荡奔腾到太平洋。同时还形成了塔里木盆地与柴达木盆地的内流水系。毫无疑义,它是最大最高的中华水塔!
族之祖,古代居住在昆仑山下青海高原的羌人,曾是北方大族。羌、姜本一字,姜姓部落集团是羌人的一个分支,都以羊为图腾,后来成为古中原地区最著名的民族共同体。它是“华夏族”的重要组成部分,从三皇五帝到春秋战国,这个族群在中原始终占有重要地位。后虽与汉人杂居而相融汇,其分支至今仍在岷江、嘉陵江上游传承繁衍。
神之脉,昆仑被称为“万神之山”,“中国第一神山”。中国神话有两个大系列,即东部的蓬莱神话系列和西部的昆仑神话系列,—山—海,构成中华民族丰富的神话世界。西王母神话系列,以及相关的穆天子、瑶池这些昆仑神话中的人物场景,经由世代传说和文艺作品的传播,早已家喻户晓。
玉之乡,昆仑亦称玉山。《史记.大宛传》写昆仑时即有记载:“其山多玉石,采来天子案,古图书名,河所出山曰昆仑云”。昆仑玉与和田玉东西距离300公里,处于一个线矿带上,质地细润,淡雅清爽,是国家地理标志保护产品,曾作为北京奥运会的奖牌用玉,是白玉产业一大品牌。
歌之海,以“花儿”和玉树歌舞为代表。以赛马会,那达慕,九曲黄河灯会,土乡纳贡节,热贡艺术节,撒拉族艺术节而显出无比斑斓的民族民间艺术,使昆仑山下青海湖边成歌之海、诗之海、舞之海。李白“若非群玉山头见,会向瑶池月下逢”写的就是昆仑山。近年青海省在青海湖畔连续举办国际诗歌节,更使昆仑之歌诗走向世界——那可是每年几十个国家、国内每个省的诗人都来这里聚会呀!
昆仑山的雪域高原上,不但行走着张骞、班超,还行走着玄奘、文成公主,行走着我们的地质工作者、铁路公路建设者、油田开采者,行走着世世代代在这里繁衍生息的兄弟民族与汉族的同胞。是他们将唐蕃古道和茶马古道与丝绸之路连成一体,在西部大地上构成了一个古道交通网络。这个网络正在实现现代转化,转化为公路网、铁路网、电网、航空网,还正在转化为高速公路网和高铁网。
昆仑文化有了新的内涵,昆仑高原有了新的高度,昆仑人有了新的活力!
2014年7月27日 于哈密加格达宾馆